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忆童年 《拾花生》

时间:2022-11-03 09:26  点击:1354 作者:王夷飞 来源:万荣老体协

    花生,对于现在的人们,已经是一种十分平常的食物了,而对于50后小时候的我们,却是十分奢侈的东西。那时候人民公社实行计划种植,我们贾村乡一带以粮棉为主,只有光华乡裴庄乡一带种植花生。我们贾村乡一带地势高称为坡上,光华乡裴庄乡一代地势低称为坡下。坡上的人们想吃花生又没有钱买,只有去坡下拾花生了。


    说是拾花生,其实是要在土里刨寻。坡下种植花生的生产队,集体先把花生从地里挖出,装车运回,再用耩子(一种翻地工具,比犁浅,靠牲畜拉)耩一遍,把土里未出干净的花生拾走,这些都归集体所有。然后分块划给本生产队社员,各自用锄头再刨一遍,这次拾下的归社员自己所有。坡上的人就是要在人家翻腾过好几遍的土地里寻找花生,所以拾花生又叫搜花生。即便如此,每年花生收获季节,坡上都会有不少人前去坡下拾花生。


    小时候我对花生特别向往,往年哥哥姐姐拾回的花生晒在院子里,我上学时会偷偷抓上几颗,课间就馍吃。那时候农村人不吃早餐,孩子们上学时都会带一块馍,课间时充饥,叫做吃晨馍。吃晨馍就花生味道香极了,即便是很难吃的秋面馍(秋粮做的),就上花生也会好吃许多。其实,哥哥姐姐拾回的花生他们自己也舍不得吃,而是交给家里换粮食。只有我最不懂事,见了花生总想吃上几个。父母便鼓励我去拾花生,自己拾下自己吃,就不用偷吃了。


    大概在我上二三年级的时候,一个星期天,我也跟着姐姐去光华乡李家坡村拾花生了。李家坡和我们贾村乡吴薛村紧邻,是距离我们村最近的一个种植花生的村子,大约十五六华里地。那天应该是农历的十七或十八吧,我们起了个大早,趁着明亮的月光赶路。一路上大人们说说笑笑,很是热闹,不知不觉就来到一个大坡前,下了坡就是李家坡村了。走着走着,突然发现前面有一辆载花生的牛车,不知道是我们来的过早了,还是人家一夜都没停工,这个时间还在干活。由于这段路呈沟壕状,路面较窄,花生车装的较宽,车上带蔓的花生擦着两边的土崖行走,地上掉了不少花生,大家便边走边拾,我也拾到好几把。但是快进村时,突然有人拦住了去路,问:“干什么的?是偷花生吧?”不由分说,就领我们去大队部。这个人是村里看庄稼的,也称看坡的,在村里干这种活的一般都是二杆子,比较厉害。当时我吓坏了,赶忙又悄悄把拾下的花生从口袋掏出扔到路边。到大队部后,看庄稼的把我们交给了正在睡觉的村支书。我以为会怎么处罚我们呢,没想到村支书特别和善。他大概五六十岁年纪吧,浓眉大眼,和我们邻村演杨子荣的演员很像。他不仅不处罚我们,而且特别热情,既招呼大人们坐下,又关照我和另一个小朋友睡在他铺着狗皮褥子的被窝里,还取来了花生让我俩吃。此时我感动极了,也后悔极了。感动的是碰到了这么好的村支书,暗下决心我长大后若能当上村支书,也一定像他这样与人为善。以至我成年后到乡镇工作,大家都说我人好没脾气,其实是受到这位好支书的影响。当时我固执的认为,他一定是从部队复员回来的,只有当年的八路军、解放军战士才能和人民群众鱼水情深。后悔的是,不该把拾到的花生又扔出去,多可惜啊,我到地里还不知道能拾下这么多吗?天亮时,村支书告诉我们,那块地现在能去,那快地下午能去。我们按照他的吩咐去早上能去的地块里了。


    一到地里,我便照着大人的样子挥动锄头,一锄挨一锄像过筛子一样开始刨寻,好多锄下去都是空的,偶尔一锄能勾出一粒花生来。半个上午过去了,我才拾到20多粒花生,而且秕的(不成熟的)较多,胖的(籽粒饱满的)较少。感到很泄气,便坐下来休息。


    这时来了个翩翩少年,他肩扛铁锨,手提筐子(我们土话叫cuo),一张白净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,显得很机灵。通过聊天,我知道他叫林林,小我一岁,也是坡上的人,村名我忘了,小时候对其他村名没概念,记不准。他小姨就嫁到李家坡村,她妈帮他小姨拾花生去了,他到地里玩来了。看见他的铁锨,我忽然想起距离不远的地方有个地老鼠窝,当时就想挖,但苦于没有工具。我便问他:“你的铁锨能让我用一下吗?我发现了一个地老鼠窝。”他很痛快的答应:“能!我帮你挖,我就想挖地老鼠窝呢。”我便把他领到地老鼠窝前。这个地老鼠窝曾被土埋掉,又被地老鼠打开了,窝边有新土,说明地老鼠还在这里活动。我俩便轮换着开始挖。


    说到挖地老鼠窝,我也算小有经验,因为我见过几次村里的大人挖地老鼠窝,我觉得这方面的知识要比同龄人多点。地老鼠不同于家老鼠,家老鼠深灰色,尖嘴,圆眼,长尾巴,看上去令人讨厌。地老鼠浅灰色,身材较短,圆嘴,胖乎乎,尾巴也不太长,样子挺招人喜爱。地老鼠也不同于禾鼠,最大的区别是在窝上,禾鼠窝是斜的,地老鼠窝是垂直的,窝底有几个斜洞,斜洞又有卧室和不同的粮仓之分。地老鼠非常辛勤,常常夜间出洞偷运地里的庄稼。它的嘴很特殊,下颌很大,像口袋一样,每次出动都装满下颌,从直洞把偷来的粮食扔下去,然后分品种储入不同的仓库。我们村有个挖地老鼠窝的能手,他叫王云成,曾赴朝参加抗美援朝战役,扛过重机抢,人很有力气,他挖地老鼠窝时,顺着窝打一个四四方方的深坑,然后仔细搜寻,不管地老鼠有几个粮仓,都逃不过他的法眼。有一次他就挖出了绿豆、黄豆、玉米三个种类的粮食来。听说他一年能挖100多斤粮食,在那个缺吃少喝的年代,100多斤已经是个很令人羡慕的数字了。我还见过其他大人在地老鼠窝中挖出过谷穗、高粱、棉籽等,附近地里种什么庄稼,地老鼠便偷存什么食物。


    我也曾亲自挖过一个地老鼠窝。那是一块黄豆地,我满以为能挖出许多黄豆粒,没想碰到个懒地老鼠,窝中空空,一粒粮食也没有。我用手掏洞时还被地老鼠咬破了手指。气得我大叫:“胆大!敢咬主人?”分明是敌人,却误把自己当主人,甚是好笑吧。地老鼠逃跑时,我用铁锨追着把它拍死。虽然解气了,但也很丧气,费了很大劲,却空手而归。


    不过,积累的经验终于在这里派上了用场。我先找了一个小棍,插入窝中,以勉挖窝时找不见洞底。然后围绕洞口呈圆型往下挖。挖窝的过程我作了个比较,我们村的地老鼠窝深,大约八九十公分,这里的地老鼠窝浅,五六十公分的样子。我们村土地硬实,一锨头下面就是死土,挖起来很费劲,这里是沙土地,土虚,不费大劲就挖到底了。而且刚到死土层不深处,就发现了地老鼠存储花生的仓库,一个斜洞里满满当当都是花生。我用手慢慢往出掏,发现每一颗都是籽粒饱满的胖花生,有不少还是三老头的(小时候我们称有三个豆的大花生叫三老头)。清仓到底,竟满满装了一书包,。曾听大人们说过,有的地老鼠窝中还储有纯花生仁,我便向四面拓宽,但终没有找到这样的仓库,也没有找到这只地老鼠。不过自感已经很幸运了,我在地里拾三天也不知能拾下这么多不。


    挖地老鼠窝成功,挖出的土也回填了,该共享胜利成果了。我提过林林的筐子,给他倒了一半。用他的铁锨,他也参加劳动了,理应分一半。没想到他坚辞不收。他说:“我小姨就给我拿哩,我家有花生,我就是来玩的,不要。”说着又给我往书包里倒,我说“不行不行,那一半就是你的”,捂住书包不让他倒。他提起筐子顺手往地下一倒,说:“你拾呀,我走了”,便扬长而去。


    又是一个好人,同一天经历了一个好大人,一个好小朋友。我都记不得那天我拎着一书包花生回到家里,我的父母,我的哥哥姐姐表扬了我没有,但这一天的经历,这两个好人却让我记了一辈子。


    后来,上世纪80年代实行了生产责任制,我在自家责任田里种了几亩花生,足足收了千余斤,总算过足了吃花生的瘾。也曾照着小时候的样子馍就花生,尽管是白面膜了,但总也吃不出那个香味来。人啊就是欠皮,正像传说中的那个皇帝一样,饥饭才是好饭,什么紧缺,什么味道好。


    现在每当看到花生或吃起花生,我都会想起当年拾花生的经历,想起李家坡村那个和善的老支书,想起那个助人为乐的林林小朋友。但愧疚的是,那时候竟没有当面向他们道一声谢谢,这成了我终生的遗憾。今天把这个故事整理成文,就是想表达我的感激之情。我要借助媒体平台,大声说,谢谢!谢谢你们!祝你们二位好人,也祝天下所有的好人一生平安!(万荣老体协    王夷飞)


陈靖编辑